創意是產業的靈魂

王正方：創意是產業的靈魂
【聯合報╱王正方】 2009.03.02 03:02 am
　
年輕媽媽帶著剛會說話的兒子逛元宵燈會。孩子指著一堆燈說：「好多豬。」媽媽說：「傻瓜，今年是牛年，那都是牛。」

元宵牛燈粗糙 長得像豬
指鹿為馬的現代版？幼童的觀察最銳敏、真誠，他們百無禁忌，許多人認同這位小朋友的看法。這次台北市的燈會，張燈結綵慶牛年，展出的牛燈造型粗短笨拙，鼻子呈圓筒形，的確像豬。更驚人的是數十個展示台上百千大小牛隻，結構、材料、製作方法像是同一位師傅的設計，只做些排列組合而已。國父紀念館擠得水泄不通，呈現給民眾的燈會未免粗糙、呆板。有人質疑：台灣人的創意到哪裏去了？台灣應該不缺乏創意，創意大師頻頻出書，創意競賽時有所聞，「創意學」是時下的顯學。號稱梅花鹿的「點子王」，各個行業都有。

「創意」能像教數學、語文一樣，畢業之後創意就如泉湧？有一派理論認為創意來自天賦，學不會的。寫作、音樂、導演等課程，只教學生一些技巧和知識，心無靈犀再怎麼點也不通，照稿子描出來的老虎，總像條狗。也有人認為創意人人本來具有，只要排除障礙，每個人在不同的領域中都可以獨領風騷，讓創意舒放得淋漓盡致。

韓愈在「師說」中給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三大任務，老師還應該因材施教，發掘學子的創意。高明的戲師傅等弟子學好基本功之後，開始「說」戲，把徒弟的資質特點一一引出來，自我發揮創意，成為名角。名師出高徒，獨創一格的絕活，師父也不會。所謂：「有狀元徒弟，沒有狀元師傅」。世間伯樂最是難得。

有創意的人必須堅持不懈地不斷創作，才能成氣候。莫札特、愛因斯坦是舉世公認的音樂和物理界罕見的大天才，二人留給後人數不清的偉大的作品。曲不離口、拳不離手。連最具創意的大天才也未敢稍歇，勤奮的幹一輩子。創意來自認真、苦幹，西諺云：靈感就是出汗（Inspiration is perspiration）。神來之筆多數是在不斷用筆的當兒出現的，頓悟源自漸修。閑來無事、吹牛打屁、搓麻將、喝酒，用藥時冒出來的創意，高明不到那兒去。集體創作絕對能出現好點子，條件是大家要認真工作。最怕是湊在一塊應付差事，打混賺錢，結果紮出來的牛燈，個個長得像豬。

「創意」絕不能以意識形態來操控，否則一定是剛發芽就枯萎。威權時代的台灣沒有自己的歌曲，年輕人聽唱洋歌。後來大學生發展出校園歌曲，沒受到打壓，於是作曲的創意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形成一個大產業。數十年來在華人地區，台灣歌曲獨領風騷甚久。台灣連續劇，也曾經在大陸風靡過一陣子，有人做結論：台灣人在歌曲、戲劇上的創意，還有些優勢。

一窩蜂本土劇 創意貧乏
其實創意和族群、地域的關係不大。早年台灣沒有太多的政治禁忌，影視作品尚稱活潑，之後大陸也走開放路線，不唱樣板戲了，拍戲比較認真，可看性提升。近年台灣大搞意識形態掛帥，立刻影響到影視及相關作品，連續劇創意貧乏，失去競爭力。一窩蜂拍本土劇，故事老套，加上語言的限制，完全沒有海外市場，就一味壓低成本，品質下滑，量也減少，製作能力隨之退步。

一道「政治正確」的命令可以掐死無數創意，數十年也緩不過氣來。
為政者能不慎乎？ 創意是產業的靈魂。（本文作者為電影導演）

【2009/03/02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