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31日 星期三

愛與藝術,孰輕孰重?

梵谷的許多畫裡經常出現情侶,說明他多麼渴望真愛。圖為梵谷油畫〈公園裡的一對夫婦與一棵藍樹〉,由私人收藏。
方秀雲/圖片提供

繪畫對梵谷而言是一種意外,青少年時,他並未計畫當一名畫家,直到二十七歲那年才省悟自己的未來,但在繪畫生涯中,他最關心的並非美學,而是履行一個更高的情操,那是什麼呢?

1887年夏天西奧到阿姆斯特丹度假,愛上好友的妹妹裘.鮑格,梵谷得知弟弟正在熱戀,一方面鼓勵他趕快結婚,有個穩定的家庭,另一方面他反看自己,於是寫下一段:

有時候,我真的怨恨這些爛畫。我記得李士潘(J. Richepin, 1849-1926)曾說:「愛藝術讓一個人失去真正的愛。」我認為他說得很對,反過來說,真愛會讓你討厭藝術。

他又進一步解釋:

一個擁有愛的人就算對畫沒啥興趣也沒什麼關係,只因什麼都足夠了。人為了成功,必須持有野心,但野心對我來說很荒謬。

從這些話我們感受到梵谷對藝術的質疑,及真愛與世俗野心之間的牴觸,若能選擇不流浪,若能選擇愛情,他絕對會放棄畫畫。但問題是人們對他不理不睬,之所以選擇作畫,就如他所感嘆:命運的驅使吧!

雖然孤獨,得不到愛,但從未因苦澀而產生任何怨恨、報復或怨天尤人,相反的,他說:

我愛。假如我沒有活著,別人也沒有活著,我如何感覺這神祕性的東西呢?──愛。我越想,越覺得世上沒有一樣東西能跟愛人相比,它才是真正的藝術啊!

梵谷藉藝術最終想傳達的不外乎——愛的信仰。

方秀雲/文 2010.3.26

2010年3月29日 星期一

療養院 燃燒梵谷深情

梵谷從窗口眺望風景,畫下《聖雷米療養院的花園》。
圖/荷庫勒穆勒美術館提供

梵谷在離開荷蘭,來到巴黎之後,才成為真正的畫家;而他卻要前往南方,抵達那一片金黃的麥田,燃燒著火焰般向日葵的南方之地,梵谷,才會成為梵谷。

梵谷在阿爾度過他充滿幸福感的金黃色夏天,他期待著高更的來到,而高更卻為他的生命,帶來衝突與悲劇,梵谷割下左耳之後,生命急轉直下,最後竟然進入了精神病院。這一個在烈日下、在平原上瘋狂作畫的畫家,成了人們眼中的瘋子畫家,而一百二十年後今天的我們看待梵谷的畫,如燃燒的靈魂,也看待他,如瘋狂的畫家。

一八八九年五月初,梵谷進入聖雷米療養院,隔年的五月中旬,他就離開這兒,回到巴黎附近的奧維。梵谷進入療養院時,失去了自由,畫家卻在信上對弟弟說:「這也倒好,我可以更專心的畫畫」,他從窗口眺望風景,畫下《聖雷米療養院的花園》這樣一張尺寸不小的風景畫作(91.5x72cm)。

《聖雷米療養院的花園》以綿密線條,勾畫著佔畫面右邊五分之三的樹叢,以同樣深藍色線條勾描著左邊建築物的牆面與柱子;樹叢綿密如織毯般樹叢,勾畫著的各種葉形,印象中個性急躁的畫家,卻以驚人的熱情與耐性,用濃艷的色彩,一一填入勾勒的樹葉造型中。

聯合報╱鄭治桂/台北教育大學助理教授 2010.3.29

2010年3月27日 星期六

賣玉蘭花的腦麻孩子

一個寒流來的晚上,我與同事走出捷運站,在寒風細雨中看到一個腦性麻痺的孩子在賣玉蘭花,我們都覺得不忍心,兩人同時掏錢向他買,看到還剩那麼多花,就決定湊錢把他所有的花買下,使他可以早些回家去休息。同事與我各拿了三串花後,就跟他說剩下的送他,我們用不了這許多。想不到那孩子不肯,費力的追上來,口齒不清的一定要我們拿回家。我們本來想還跟他推,我突然想起父親說過:只有用自己勞力賺來的錢,頭才抬得高,就打開背包把所有的花都放進去。看到他微笑滿意的離去,我們很慚愧自己剛剛不夠敏感,差一點就傷了這個孩子的自尊心。對這個年輕人來說,他是賣花,不是討錢,他是憑他的努力在賺錢,不是要求施捨。

遊民開拓荒地變農場
我們常會犯這個錯誤,自以為在做好事,其實在做壞事,因為傷到別人的心。如何行善並不容易,它的原則是「施恩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一般來說,救急容易,救窮難,要幫助別人一定不能傷到他的自尊心,所以若要讓社會邊緣人站起來,一定要讓他們自食其力,才能徹底解決遊民問題。
台北縣社會局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八里的仁愛之家規劃了一個社會重建中心,讓遊民把一公頃的荒地開闢成香草休閒農場,種了許多現在流行的薰衣草等香草植物來吸引遊客,所產的香料除了研發入菜,還做成香皂賣給遊客,使一個本來野草叢生的荒地變成風景宜人的休閒公園。周縣長講得好:教他們水電、園藝、汽車、美容比辦流水席、圍爐、發寒衣有意義,因為後者只能解決一時之困,前者才是長久之計。

受刑人造橋鋪路救災
講起來,要節省社會成本,我們對受刑人更當如此,一般社會大眾對犯過罪的人有戒心,不敢僱用他們,其實他們在獄中學到很好的手藝,他們要的是一個機會,一個有尊嚴的機會。我曾嘗過受刑人做的麵包,非常的好吃;我也去過好幾個中途學校(以前叫少年感化院),看到裡面的學生很有天分,創作的藝術品非常有水準;最近也在報上看到有受刑人用牙籤製做了一頭老虎,每一根毛都是牙籤做的,長短不一,生動得很,令人嘆為觀止。他們都有良好的天賦能力,只是誤入了歧途,我們若能改變觀念接納他們,他們就會有生機,他們更能藉著工作對社會做出貢獻,增加他們的自尊心。八八水災時,屏東三地門鄉三地國小德文分校對外的臨時道路就是受刑人鋪的,王清峰前部長說:讓受刑人出來造橋鋪路救災,給他們自尊,讓他們覺得自己有用,是感化教育的一部分。相信那些受刑人出獄後,經過那條道路時,會覺得很驕傲,因為那是「我」鋪的。
一個人只有受到別人的尊重才會自重自愛,自尊是人格最重要的核心,我們教孩子不要為了分數、金錢去出賣人格,我們同時也要教大人尊重別人,保留別人的自尊心。

(作者洪蘭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

2010年3月23日 星期二

「不能沒有你」 更懂相依為命

電影「不能沒有你」引發台灣社會對單親爸爸的關注。
圖/原子映象提供

描述單親父女的電影「不能沒有你」上演的時候,四十一歲Jason帶了小學三年級的小女兒「饅頭」去看,父女倆在戲院裡都哭了。當燈光變亮時,饅頭對爸爸說:「我看你一直哭,害我也哭出來了。」

晚上躺在床上,女兒嘉許地告訴爸爸:「幸好你有幫我報戶口。」戲裡在天橋上,絕望的男主角哭喊著被帶走的女兒「妹仔」,那一聲哭號,Jason跟著心碎,因為「我們最明白什麼叫相依為命」,「我看到了一個父親因為無法保護女兒的自責」。單爸的世界是以孩子為中心旋轉的。

沒有女主人,做飯、洗衣都難不倒Jason,「我原本就很會做家事,因為她媽媽不會」。不過饅頭說,「妹仔的爸爸跟你一樣不會綁頭髮」;女兒下課,他一定在家。最困難的,是如何向長輩解釋「好好的,為什麼要離婚」。離婚近五年的Jason說,這社會對離婚看得太負面,其實「這社會也有快樂的單爸或單媽。」

Jason說,離婚是他主動提的,沒外遇、沒爭吵,就是個性不和,「結婚是衝動,離婚就要理性點」。既然是深思多年的決定,他自認分手後過得更好,「對孩子也是。我比她(前妻)會照顧孩子。」

離婚那年,Jason告訴女兒:我和媽媽離婚了。為什麼?因為我們沒辦法住一起,就像幼稚園裡的小朋友以前很要好,但後來吵架,喜歡的遊戲也不一樣,所以不能在一起玩,「但媽媽還是很愛你們」。

當女兒漸長,要成為大姑娘了,Jason說他也很緊張,打電話向妹妹求救:「衛生棉怎麼用?那麼多種是怎麼選?」他好擔心萬一那一天來了,大女兒會不知怎麼處理。結果,「學校早就有準備了,教得很不錯哩。」

單爸最大的恐懼就是生病,「她們只有我了,萬一我倒下,她們怎麼辦?」他省悟:「我垮了,家就垮了。」

不是沒有寂寞的時候,Jason說,當然他也有想談心的渴望,「男人需要崇拜的眼光,不是女兒那種,而是女人的。」但是再婚的考慮太多,問題太複雜,「要不要再生,或是她的孩子加我的孩子等等」,至少等孩子廿歲以後再說吧。
聯合報記者/梁玉芳 2010.3.23

2010年3月15日 星期一

山寨文化

閱讀內文,按此圖片。

大國崛起與山寨精神

全球引領而望的蘋果平板電腦iPad,終於在今年一月底亮相問世,一時間各種讚嘆聲、失望聲與批評聲浪湧現,其中最爆笑卻最具「中國崛起」文化潛意識的,莫過於大陸深圳某電腦廠商,跳出來指控蘋果電腦的iPad涉嫌抄襲他們的產品。

山寨不爽 痛罵蘋果抄襲

在蘋果平板電腦正式推出之前,許多中國廠商就已紛紛開始趕製山寨版,再次落實當前山寨精神所凸顯的「時間即金錢」︰山寨機不僅要比品牌貨便宜多功能,山寨機還要比品牌貨搶先火紅上市。而這次蘋果疑似抄襲事件,更創造了另一種新山寨精神的表徵︰做賊的先喊抓賊。或許此舉讓許多行家訕笑,模仿蘋果iPhone放大版的山寨機,也敢反過頭來質疑蘋果的iPad太像「自家」商品。也有人直接嗤之以鼻,認為此乃純粹搭順風車的促銷行為,不足為訓。但崛起於2008年的中國「山寨」論述,早已不是昔日偷偷摸摸、自反而縮的「盜版」論述,「山寨」不僅凸顯「立地為王」的霸氣、「因地制宜」的靈活快速與「理直氣壯」的民族情緒(落後來自於列強侵略,超前必須非常手段;不是我們偷他們,而是他們欠我們),「山寨」更徹底顛覆了原本「盜版」論述所預設「正版」的千真萬確,所謂品牌廠商與山寨廠商的電子螢幕與零件,可能都來自同樣的供應商,而山寨廠商所需的巨大供貨量,可能才是供應商命脈之所繫。

但這次蘋果電腦疑似抄襲事件最有趣的地方,卻是深圳廠商受訪時大言不慚的一句話︰「只有兒子像老子,哪有老子像兒子的」。這句話原本的上下文脈絡,乃是強調該廠的平板電腦比蘋果的平板電腦提早半年上市,並在多次國際消費電子產品展中公開亮相,故後上市的蘋果電腦是「兒子」不是「老子」。但這句話中有話的罵人話,卻完全凸顯了近現代中國百年歷史所積累的恥辱記憶,如何將昔日被迫「認賊作父」(以西方為先進主導)的窩囊,轉換為今日大國崛起的霸氣,文雅的說法是《中國不高興》,粗俗的說法是「老子不爽」。

自尊自卑 辯證山寨論述

而這種大國崛起所牽動的民族自尊/自卑情緒與文化潛意識,在現有的山寨論述中,得到了某種適度的宣洩與表達,並同時來回進行山寨論述的改寫。就拿與平版電腦風馬牛不相及的另一個例子來看,大陸江蘇的一個歌唱選秀節目最近暴紅,原因無它,乃是因為一名十九歲的英國女大學生在上千名競賽者中脫穎而出。該生為南京大學的國際交換學生,不僅相貌妍麗、歌聲動人,更說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腔,以一曲《臥虎藏龍》中的「月光愛人」奪冠。而另一個上海選秀節目中出線的「黑天使」中美混血兒,同樣相貌妍麗、歌聲動人,但卻因為「血統」不純正、皮膚黝黑,而被許多懷有種族偏見的觀眾排斥,要她滾出中國。相較之下,當然是金髮碧眼、白種純正的英國女孩,更能滿足大國崛起在近悅遠來、心悅誠服上的心理需求。此時誰管遍地開花的選秀節目如何抄襲所謂的「洋原版」,此時大家開心的是洋人們都急急忙忙學我們說普通話,學我們唱中文歌呢。

看來山寨不只是正版與盜版的問題,也不只是科技與經濟的問題,山寨更是文化與民族情感的問題,一旦大國有了硬實力,究竟是誰山寨了誰,還真說不定呢。

張小虹/台大外文系教授/201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