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 / 我們都需要Claim the Right!
專訪土耳其藝術家布拉克‧德里爾( Burak Delier )
2009年10月20日 Update │ Artist
1. 可否談一下目前正在執行的計畫?
目前手上正在進行兩個計畫,其中一個是關於90年代土耳其政府對庫德族的種族遷移,當時政府以武力強迫居民搬離原本居住的村莊,他們屠殺老百姓、燃燒房子和牲畜。當時庫德族成立了一個解放庫德族的組織,名為PKK,它被歐盟和美國視為一個恐怖組織,因為他們會在許多大型賣場釋放炸彈,來吸引國際的注意。這段屠殺遷移的歷史並未留下任何記錄,因此我花了近一年的時間,走訪五個村莊,收集故事,希望可以得到一些素材。在採訪的過程中,聽了許多悲痛的故事,我曾親眼見到一個45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眼泛淚光的對我訴說他的故事,那是非常創痛的一段經歷;但身為藝術家,你只能將個人情感隱藏,忠實呈現故事的原貌。目前作品呈現的方式我還在思考,但我希望可以找到在警局替犯人素描畫像的人,跟隨我一起去採訪這些居民,並畫下他們所描述的故事。
另一個計畫是關於監控(Surveillance)。2007年在伊斯坦堡,一群奈及利亞人在土耳其警察局前殺害了當地警察。很奇妙的是,土耳其幾乎所有警察局前都有裝設監視器,唯獨那一間警局沒有。這件作品還在發想階段,我想討論的是一個應該被監視的地方卻沒有受到控管;目前我借了很多書來看,看會不會有新的靈感產生。
Counter-Attack -02
2、之前參加「台北雙年展」的經驗如何?
我來到伊斯坦堡後發現台北和這裡其實有滿多相似的地方,就你的經驗有什麼不同或相同的地方? 在台北的「溪洲計畫」我想表達的是在高處的人是怎麼看待比自己低處的人。從整個全球趨勢你可以發現,90年代地球是平的,2000年開始世界是有了高低上下之分,仰望天空不再代表著美好或是未來,從天而降的可能是炸彈、飛彈,這些代表著「危險」。對我而言,在台北我是一個外來人,很多人質疑外來人無法深入在地脈絡,只有在地人才有權力去闡述問題,可是我反對這種看法。如果這個外來人看到了一些問題,有了想法,為什麼不讓他去做?很多時候都是外來人才有勇氣去碰觸,在地人了解越多,反而限制越多。本地人並不擁有闡述問題的權力,他們反而對在地文化是不關心的。對我而言,每個人都是外來者(outsider),因此才會有合作,相互間的合作並不是填補彼此的空白,而是強化力量。
3、你是如何看待「藝術家」這個角色,雙年展中有很多從事社會運動的作品,你認為他們是藝術家嗎?
當然是!什麼是藝術?對我而言這只是一個句子,不代表任何意義。所有的頭銜只是在確認你的專業性,藝術應該是沒有邊界的。你可以說繪畫、攝影這些是主流藝術,但所謂的社區行動,也是藝術的一種。我們應該要「主張我們的權力 (Claim the right) 」,為我們作品的藝術概念奮鬥,所有東西最後都會消失,當它被放到美術館後,它就是藝術的一部份。藝術和生活是不可區分的,把東西定義為藝術只是一種策略。
4、就我的觀察,土耳其的藝術學院教育方式似乎和台灣有相似的地方,對於學生的訓練方式還是偏於傳統。你對於現在土耳其的學院教育有什麼看法?
這裡的教育方式非常保守,專注在技巧上的訓練。我自己是學院出身的,唸書時期我不是很喜歡學校的教育,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自修。我很喜歡看書,現在我也盡量多看一些書籍來獲得知識和靈感。我另一個身分是作家,所以閱讀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其實我發現很多學生或是藝術家,其實不愛看書,他們也不需要,對大多數人而言,只要創作就好。所以對學校學生來說,當你對某項技能很熟練或是精通的時候,你不會去關注或探索其他領域,因為你在這一塊得到成就感。我希望鼓勵這裡的學生多去關心外面的世界,拓展你的眼界,對於任何事物要抱持好奇心和產生興趣,任何東西都可以是藝術,如果你有想說的,就大膽說出來。
5、你覺得這次金融危機對藝術圈的影響是什麼?
我覺得大家已經忘掉金融危機了,之前所有人都在討論馬克思主義,認為新自由主義已經崩解,資本主義徹底失敗。但是,幾個月之後,股市回漲,有錢人還是很有錢,他們不可能因為這次的危機而獲得教訓,讓他們去體認現實世界,因為現實太殘酷,沒有人願意面對。這就像當初金融危機發生的導因,美國房地產的泡沫化, 它給你一個願景、一個想像,告訴你什麼是美好的,但是你不處在這個美好裡,所以他們以低價賣給你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告訴你幾年後它會增值,你就可以擁有它。可是當這個「不存在」人人都有時,它就變得不值錢,這是一種瞞騙,因為戀物慾讓你感到快樂。資本主義給的是一個美好的想像,廣告、電視、媒體都在散播這種美好,這和馬克思主義所提倡的完全相反,他認為資本主義發展到最後,會走向以物易物。布萊恩‧赫姆斯(Brian Holmes)之前在伊斯坦堡有一場演講,他認為金融危機後,經濟版圖的轉換會以區域為主而非以國家。我想如果下次還有更大的危機出現,這個概念是有可能實現的。藝術家的責任在於提出問題,杭席耶(Jacque Ranciere)在《政治美學原則》中提出的「可見與不可見」,正解釋了警察管理系統將人民做了區分,決定什麼人可以參與社群什麼人不可以。而藝術家的角色就在擦掉那條界限。
ZAPTURAPT,Intervention Team,2009
6、有些時候,群眾會認為藝術家的「想像」或想法過於天真,如一種烏托邦的幻想,你對此有何看法?
如同我先前所說,不論是本地人或外來者而言,要去承認一種討論在地脈絡的權力是一種非常不明智的作為。不論哪種身分的人,都不能享有特權。重要的是,創造一個共同的空間,這個空間之前並不存在,它必須被創造或發明。
社會結構的活化因為受到全球化和金融危機的影響而在不同在地環境下產生不同變化,但卻沒有任何一個急迫的問題可以在任一區域或城市中被單獨拿出來討論。因此問題不在於你是本地人或外來者,而是如何闡述問題,以及我們如何透過作品來和當地或是全球下的脈絡產生連結。我認為現今最具影響力的作品是討論在地或是單一特定議題。就全球經濟或其他議題來說,政治性議題總是藝術界愛討論的,雖然我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因為只有當你的觀點變得更具體或是更在地,你才能觸碰到最細微的那條神經,不然這一切只是市場導向而已。
文字‧圖片來源/roodo 樂多